过去13年，作为母亲的刘琴，心里一直很内疚。

2007年7月5日，在四川广安武胜县城上小学5年级的大女儿从学校领了通知书回来，刘琴发现分数被涂改过，就对大女儿严厉批评，不希望她做一个撒谎的孩子。

中午吃饭前，大儿女在填写考试成绩单的“学生素质报告手册”首页写下“我走了再见，张雁(户口上为“燕”)”几个字后，就此从家人视线中消失。

张燕失踪前的照片。

后来，刘琴根据从大女儿多名同班同学处打听到的消息，结合小女儿的一些回忆发现，大女儿在期末考试前曾说过下学期不会在武胜的学校读书，要去广东找一个叔叔，对方家里有保姆和家教……

刘琴分析，大女儿很可能是被人贩子骗走了，当天发生更改期末考试分数被自己批评教育的插曲，更像是女儿为自己接下来顺理成章“失踪”刻意制造的一条导火索……

涂改考试分数被母亲批评，“留言”后失踪

张燕在家中排行老大，下面有个比她小1岁的妹妹。

失踪前，时年11岁的张燕是武胜县城南小学一名5年级学生。这个出生于1996年正月初六的女孩，在武胜县城长大，父母在县城弘武大道租门市经营家装建材生意。

2007年7月5日，是学校发放“通知书”的日子。当天上午10点过，张燕从学校领了“通知书”后回到父母做生意的门市上。

失踪那天，张燕去学校领回5年级下学期的成绩单。

母亲刘琴翻看“通知书”后脸色一沉，她看到“自然”一科分数有明显的涂改痕迹。

“分数是谁改的?”刘琴问。

张燕承认自己改了分数，并解释有一道题老师改错了，所有同学都加了分数。恰巧此时一名同班同学从门前经过，刘琴叫住对方询问得知，班上只有一名学生分数有误进行了修改，并非所有人分数都要进行改动。

发现女儿撒谎后，刘琴严厉批评了女儿。作为母亲，她觉得女儿做人一定要诚实，不应撒谎。面对母亲的指责，张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默着，刘琴看到她有些不高兴。

中午11点过，刘琴带小女儿回家准备午饭。按惯例，张燕会在中午时分骑自行车回家吃饭，顺便给在门市上的父亲带午饭。

饭做好后，刘琴给丈夫张林荣打电话，让他叫张燕回家吃饭。“她不是之前就回来了吗?”张林荣纳闷，10多分钟前大女儿跟他打过招呼后，蹦蹦跳跳地往家的方向走了。

刘琴很确定，大儿女张燕没回家，她有些着急。从家到门市走路只需六七分钟，她一路走到门市上，但没见着张燕的身影。

刘琴打开门市上的抽屉，记录女儿各学期期末成绩的“学生素质报告手册”仍在，她翻开发现第一页顶端多了几个字：“我走了再见，张雁。”

张燕给家人写的“留言”。

刘琴确定，这是大女儿张燕的笔记，而且是当天才写的，“她名字本来叫‘张燕’，但她有时会写成‘张雁’。”

失踪前曾告诉多名同学“要去广东找叔叔”

5月11日，刘琴告诉红星新闻记者，张燕从小聪明，性格开朗，喜欢跳舞，学习成绩不错。

张燕失踪后，刘琴和丈夫在武胜县城四处寻找。女儿常去玩的公园、书店都没有消息，他们又给老师和女儿的同班同学打电话，还是没得一点音讯。

刘琴向红星新闻记者回忆，当天在联系几位平时和大女儿玩得比较好的同学时，对方表示，张燕此前曾对他们说过下学期不会在武胜读书了，要去广东。“她给她同学说，她要去广东找一个叔叔，家里有3个保姆，还有3个家教，去那边读书。”

刘琴说，在他们当时的所有亲戚里，只有女儿的幺爸在广东打工，但对方并不清楚此事。张燕也没有“叔叔”在广东安家。刘琴说，如今时隔多年，她已联系不上大女儿当年的那些小学同学了。

此外，张燕离家的迹象，在失踪前也曾在其妹妹面前流露过。但当时年龄尚小的妹妹并不知道姐姐的话意味着什么，她甚至没意识到应该告诉大人。

5月11日，张燕的妹妹向红星新闻记者回忆，她当时和姐姐都在县城的城南小学上学，姐姐的教室在楼上。在姐姐失踪前的那个学期，姐姐的零花钱变得多了起来，经常买很多零食吃，有时会给分给她，但称是同学买的，并让她不要告诉父母。

张燕的妹妹回忆，姐姐失踪前说要把其心爱的文具盒和书包送给自己，大概意思是说她下学期就不会继续在武胜读书了，她会有新书包和新文具。

根据大女儿同班同学和小女儿的回忆，刘琴分析，张燕很可能是被人贩子骗走了，更改期末考试分数被自己批评教育的插曲，更像是大女儿为自己接下来顺理成章“失踪”刻意制造的一条导火索。但是，刘琴也找不到相关证据来证实自己的推测。

租金上涨也不退租，希望帮女儿留住记忆

刘琴说，在女儿失踪后的13年里，家人从未放弃寻找。此前她去报了警，还和丈夫去当地公安部门做了DNA信息入库，但目前仍无消息。

家里，张燕当年穿过的衣物还在，其中一件红色小棉袄是她失踪那年春节买的，也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。张燕当年读书时记录期末考试成绩的“学生素质报告手册”已显旧，翻开红色封面是张燕留在首页的稚嫩笔迹：“我走了再见，张雁。”

每次翻看这几个字，刘琴的心就莫名一阵疼痛。在这本“学生素质报告手册”的评语中，能看到当时老师们对那个小女孩的赞扬：能歌善舞，聪明，大方懂事，你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……

“不知道怎么的，跟人聊天，聊着聊着就会扯到(大)女儿身上。”刘琴说，前些年，她和丈夫在原来的门市旁又租了间门市，即便原门市的租金上涨，他们也愿意继续租着，因为那里承载着有关大女儿失踪那天的所有记忆。

刘琴说，门市里的物品摆设几乎和张燕失踪前没什么变化，因为她看过一个新闻，一名10多岁孩子失踪多年被找回后，对方表示对家的很多记忆模糊了，她担心大女儿离家时间太长，对家的记忆变得模糊，她能做的就是帮大儿女留住这份记忆。

母亲一直很内疚，曾开直播寻人

最近几年，刘琴到处参加寻亲大会，也陆续加了很多寻亲群，经常转发有关大女儿的寻亲信息，但一直没得到有效回应。

张燕失踪后，刘琴经常带上寻亲海报参加寻亲会

刘琴害怕看到网上有关孩子被拐卖遭虐待的画面，这些都让她不自觉地将对方想象成大女儿的样子，心里难受。

“她现在应该24岁了，长得像我多一些。”刘琴说，大女儿右眉有一颗痣，左下唇有摔伤留下的疤痕，这是比较明显的特征。

作为母亲，刘琴说自己这些年一直很内疚，13年里她和丈夫很想知道大女儿这些年在外过得如何，会不会如今已找到人生的另一半?

偶尔，刘琴会学其他寻亲的父母一样，打开手机开直播。尽管进入直播间的人不多，但她仍事无巨细地讲着有关张燕失踪的信息，她希望大女儿或许机缘巧合闯进自己的直播间，能明白家人这些年对她的思念和寻找。

“如果我那天不严厉批评她，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呢?”她问记者，说完又叹了一口气，“不管她现在怎么样，我希望她能联系我们，能够回来，她永远是我们的孩子。如果有困难就更要回来，我们会帮她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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